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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1 午夜蘭花似幻海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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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惢心已經在玉墨軒一快一個月了,已經搬出小丫頭房同阿箬同住了。惢心抱著一疊衣裳送到後房楚媽媽那裏,楚媽媽縱使色厲內荏此時看到惢心也不由得笑了,“喲!丫頭,成了側福晉的貼身侍婢了還來這裏幹嘛?”後房幾位媽媽也都跟惢心打了招呼。

惢心看著楚媽媽幹枯黑瘦且爬滿縱深皺紋的臉也不由得笑了,依次向其他人打了招呼,她明白這是後房這群大娘對她的關心,“送福晉的衣服來洗。”

楚媽媽伸出手來,“來,拿給楚媽媽!”

惢心細致的挑出幾件旗裝放到楚媽媽身邊的洗衣盆裏,然後自己搬來個木盆又找了張小凳子坐了下來。

“幹嘛還自己洗啊!拿來!你趕緊回去伺候著!難得攀上了貴氣的主子,又做了大丫頭,怎麽還做這些粗使活計呢?”楚媽媽看著惢心正要自己動手洗衣裳,語氣裏頗有些不樂意,“怎麽,青福晉還為難你了?”

“您想多了。”惢心微微一笑,楚媽媽不曉得青櫻福晉是多好相與,“我呀,是看您這裏都堆了二十幾盆那麽多的衣裳,一共就你們五位大娘在這兒,哪裏忙的過來,我現在閑,搭把手也是謝謝你們這些日子的照顧。”惢心掃視了一下四周,用眼神示意下不遠處一個榆木盆子,盆子裏一件罌粟紅的旗裝露出一角,惢心認得那是晞月的衣裳。

“哎......這裏衣服就數那件難辦!”說起那件衣裳,楚媽媽就揪心的嘆了口氣,那件衣服可比人都難伺候。但楚媽媽立刻又恢覆了精神,“不差這幾件!你給楚媽媽吧,你也趕緊回去,別讓主子找不到人。”

“嗨,我跟您直說了吧,我手裏這件是爺送給我們主子的楹花萱草廣袖留仙裙,也是難處理的很,容姐姐手把手的教了我好久呢!我拿過來洗也是想著楚媽媽這裏家什全,好辦事。”惢心頓一頓,“我倒不是不放心楚媽媽做事的細致,只是我們丫頭也心疼幾位大娘,就別趕我走了。”

楚媽媽嘿嘿一笑,有著普通農婦的淳樸,就是這份淳樸使得惢心被趕回後房時沒有一點失落反倒有些慶幸。

惢心細致的洗著青櫻的裙子,一邊聽楚媽媽絮絮叨叨。無非也就是抱怨下主子們連洗衣服這種事情都諸多挑剔,其中最麻煩的就是高氏那件罌粟紅的衣裳,江南絲織柔軟輕薄,穿在身上身形也顯得靈巧了許多,步伐更是變的裊娜多姿,最絕的就是那件衣裳上繡的銀線俏孔雀,那孔雀昂首翹立似驕傲的要從衣擺上走下來,一針一線細細密密織就的銀羽屏展還鑲了赤金花鈿,立體生動的像是真的取了孔雀羽尾染了銀色。

惢心皺了皺眉頭,“就算處理起來繁瑣些,要的緊了些,橫豎就這一件。”

楚媽媽撇撇嘴,無奈的點點頭,要是件件衣服都得一寸一寸的洗,拿軟毛刷子細細的刷,還要用柔軟的毛巾細細擦幹了,還要用香薰熏上許久,她們這就老媽子腰都要斷的了。楚媽媽看惢心眉頭緊鎖,便不再就那件衣裳多說。

惢心細細的搓洗青櫻的衣裳,心裏卻想著那只銀孔雀,楚媽媽也看不出來惢心在琢磨什麽,似乎也沒什麽好說的,便又重新埋頭於那些衣裳了。

惢心回到玉墨軒已經過了晌午,青櫻已經用完午膳在歇在玉墨軒紫藤花架下的湘妃搖椅上小憩,一旁的容佩輕輕的為她打著流雲團扇,清風徐來,團扇上的麥芽黃的流蘇輕輕搖曳,四下靜謐的似乎能感知到空氣的流動,這流動的空氣裏彌散著一股淡淡的悠然的沈水香的氣味。惢心走進屋裏,那股清新宜人的香氣混合著茉莉薄荷的味道更加明顯,春末的北京城帶著磨人的燥熱,薄荷的清涼茉莉的清幽無聲無息的消融了這份燥熱。阿箬正在屋裏在擦拭一只白瓷玉凈瓶,瓶中的插著粉紫色色的風信子,青櫻說,那是風兒送來的想念。惢心坐下為自己倒了杯茉莉蜜茶,蜂蜜的溫甜卷過舌尖,滑過喉嚨,沒有預想的甜蜜,只有一份淡淡的青澀,惢心皺了皺眉頭,心裏莫名的揪在一起,她害怕自己的所求會打破屋外那個女孩兒寧靜的幸福。

吱呀一聲,半掩著的門被緩緩推開,弘歷抱著青櫻走來。惢心趕忙放下手中的杯子,正要行禮問安,只見弘歷搖搖頭又看看懷中睡得酣甜的女子,寵溺而小心翼翼,惢心福了福身子,便拉著阿箬輕手輕腳的離開屋子。

惢心來玉墨軒許久,見弘歷的次數卻不多,常常是青櫻帶著食盒去樂善堂見他,他即便來玉墨軒也總是很晚才來,那時候青櫻若是沒睡便會同他手談幾局、撫琴幾曲亦或是談書論道,綿綿情話在寂靜的夜晚溢滿了愛情的芬芳;若是青櫻睡下,他便脫去衣裳輕輕窩進青櫻的錦被,有力的雙臂輕輕將青櫻圈在懷中,惢心最喜青櫻被抱住時微微鼓起腮幫的小動作,然後青櫻就會找個最舒適的姿勢蜷在弘歷懷中。此時被弘歷抱著的青櫻正如嬰孩一般粉嫩而香甜的睡著,惢心有時會想怎麽會有兩人契合的在夢裏都能完美配合。

“爺今日來的好生的早啊。”阿箬最先感慨道。

“想來是朝廷裏的事情忙完了。”容佩一邊說一邊同惢心收拾好搖椅。府裏的田地、商號以及大小事宜都是海叔在打理,弘歷除了每日進上書房,基本很是清閑。而這一個月來總來玉墨軒的次數少了,每次來的也晚,時間更是不如從前長了,大抵都是為了準噶爾的事情,今日真真是難得來的早。

青櫻醒來發現四周早已不是紫藤架下的事物,湖藍色的紗帳流洩著窗外透進的陽光。青櫻發覺自己正枕在一只胳臂上,腹部環有一個不重不輕的壓力,隔著褻衣的肌膚相親,青櫻感受到自己的脊背正緊緊貼著一個緊實的胸膛,強健而有力的心跳規律的傳遞到青櫻心底。

柔軟的褻衣輕薄透氣,那個人肌膚的呼吸一點點漫來,青櫻睜著大大的眼睛,一動不敢動。

弘歷年幼時的生活驚險而不安,他睡眠素來很淺,有點動靜便會醒來。青櫻知道他最近眠都很少,此時難得安穩的睡著,青櫻哪裏敢動。

忽然,青櫻感到有指尖滑過自己的發梢和臉頰。

“臉紅了?”青櫻身後的的弘歷玩味一笑,青櫻耳根的滾燙清楚的傳到他的臂膀上。

“什麽時候醒的?”青櫻有些懊惱,縱使兩人已經不是第一次相擁而睡,但弘歷身體的溫熱還是會讓她臉紅,一顆心像小鹿亂撞。

“早就醒了。”看你睡得正香,不忍心叫你起來。弘歷抽出略有些酸麻的手臂,轉過青櫻。“怎麽不問我什麽時候來的?”

青櫻往弘歷懷中蹭蹭,摟住弘歷的腰,“反正你來了。”想了想又說:“你若有事會告訴我的對麽?”

弘歷看著懷中的青櫻,笑容如春天的柳絮般輕柔,讓青櫻有一瞬間覺得虛無縹緲的抓不住,仿佛他就要走了。

弘歷張了張嘴,他本想去德慎齋,府裏的事情應該讓福晉先知道,但腳步一轉就來了玉墨軒,看著青櫻流光熠熠的玉顏再也挪不開步子,他就輕輕抱起那個嬌瘦的身軀。“出征準噶爾的事情已經定下來了......”弘歷輕輕吻上青櫻,眼角,鼻尖,臉頰,耳根,嘴角,甚至是脖頸,一種血脈噴張的感覺席卷了弘歷全身,意識裏隱約覺得不可思議,這許久,他是如何懷著憐惜按耐住內心炙熱的沖動的?

青櫻耳根更燙了,意識已然被弘歷的帶來的暧昧模糊了,下意識的回應著弘歷。

“咚咚咚”

弘歷不耐煩的問:“誰?”

“爺,茉心在外面等著呢。”敲門的是容佩,“晞月格格在屋裏暈倒了,大夫正在診斷,這會兒大福晉已經過去了。”

弘歷皺了皺眉頭,晞月暈的倒是剛剛好。“知道了,讓茉心回去稟報我等會兒就過去。”

“是。”容佩在門外應了一聲。

其實弘歷進玉墨軒不久茉心就來過一次,那時候容佩不在,是阿箬守在門外,阿箬告知茉心容佩不在自己做不了主打擾主子們休息,茉心無奈只能告退,這會兒再來肯定是不能再推搪了。

容佩叫來惢心讓她進去服侍。本就在一旁的阿箬不滿的撇撇嘴,“分明沒什麽大病,故作矯情!”

“主子是你能議論的麽?”容佩拍了下阿箬的肩膀,“下次再有這種事要早說,你貿然拒絕高氏身邊得臉的侍女,仔細得罪了人!”

“高氏不過是個格格罷了,她身邊的人有什麽攔不得的?”

容佩凝視著阿箬搖搖頭,阿箬終究是年輕氣盛,又是跟著得寵的貴主,難免有些傲氣嬌縱,只看到此時的地位誰高誰低,卻不曉得在這府裏終究是要看四爺的心在哪個地方。四爺雖未必愛高氏,但對高氏寵愛也是有目共睹的,不然高氏的侍女未必敢這樣堂皇的來找四爺。四爺也許為了青櫻肯去忽略高氏,卻未必容得下其他人尤其是下人輕賤了高氏。再其次,阿箬做事橫沖直撞,總忘記給自己留條後路,十年風水輪流轉,高氏此時出身低下,未必將來不會身份顯赫。再進一步說,阿箬現在這爭強好勝又虛榮淺薄的性子若不好好調教難保以後不會拖累青櫻。

“這其中的門道一下子也說不清,得空了我再慢慢說與你聽。在這府裏你若有心多聽多看總能明白我今日囑咐。”容佩拉起阿箬的手,“那個茉心是個潑辣難處的,你若跟她杠,難保不會吃虧。”

“容姐姐,你太杞人憂天了!我就不信她們主仆能掀起多大的浪花!”阿箬不以為意,調皮的眨眨眼睛,“我們進去幫惢心的忙!”阿箬反手拉起容佩的手走進屋裏。

屋裏,弘歷已經束好腰帶,青櫻坐在銅鏡前任惢心插上步搖花鈿。弘歷走過去,從惢心手中拿過眉筆,熟練的為青櫻畫眉。

“弘歷哥哥,你給多少女子畫過眉毛?”青櫻嘟著嘴問道,語氣裏似乎有些醋味。

弘歷故意不理會其中的酸味,認真的看著鏡子裏的青櫻,“你是第三個。”

“哼,花心蘿蔔……”青櫻嘴唇又揚了揚,在被無視後終於說道:“我不喜歡你給那麽多人畫眉。”

“我想,給自己的嫡福晉畫眉沒有什麽錯吧。而且這技巧還是晞月教的,如果沒有她,你這眉毛可是要毀了。”當時的弘歷才多大,十六?十七?晞月拉著他的手畫眉時真的很甜蜜,可是現在想來,只覺得一切是為了遇上青櫻,為了學會如何去照顧一個女孩兒,為了給這個女孩兒花上最完美的妝容。

“起開!我不要你畫!”青櫻近乎有些無理取鬧,她納悶,她從不是好嫉妒的人,也從來不在意弘歷那些鶯鶯燕燕,如今為何無理取鬧耍起了小性子?她不知道,是當她領悟到自己心儀的男子愛的初體驗並非來自自己時的遺憾,是當她發現了在愛情這條路上弘歷已經懂得太多而自己尚且懵懂的不平衡時的失落。第一次進樂善堂時,她對弘歷的過去充滿了好奇,如今她深深為自己不能在弘歷年少時同他一起成長而感到挫敗,一種無法參與他的過去的無力感深深植入心中。莫說青櫻,誰都說不明白,為什麽相互喜歡的兩個人那麽渴望融入對方的點滴,從過去到未來,不想錯過一點點。

“可是我從來不會為她們畫櫻花。”任眉筆被青櫻搶去,他另執起一只精巧的毛筆,蘸了溶好的妝粉在青櫻額腳花了一支一指長的青色櫻花。“陪我去看看晞月好麽?”

青櫻看著銅鏡中的自己,那支櫻花為自己的妝容添色不少,青櫻甜蜜的笑了,“好。”也許自己的刁蠻只是想多留他一會兒,他,是不是懂了?

弘歷和青櫻到晞月房中時,晞月已經醒了,瑯華在一旁陪她,大夫早已留下藥方告退了。

瑯華和晞月都看著弘歷和青櫻,青櫻額腳的櫻花尤其引人註目,更讓人在意的卻還是兩人相握的雙手。

青櫻有些尷尬,好像做了不妥的事情被額娘發現,她也不過就是被弘歷一路牽著手進來罷了……

青櫻抽了抽手,弘歷順從的松開了手,轉而走到晞月床邊,摸了摸晞月的額頭“這是怎麽弄的?好端端的怎麽就暈倒了?”

榻上的晞月臉色蒼白,只一對秋水剪瞳還有些生氣,見晞月遲遲不答話,一旁的茉心答道:“我們格格是為了一副鴛鴦錦被累的!”

屋裏確實有座繡架,架子上確實扥著布匹。

弘歷掃了眼茉心,似有些厭棄,主子間對話,豈容你一個奴婢插嘴!

“胡鬧!讓主子刺繡,你們這些奴才做什麽!”瑯華見弘歷默不作聲只得指責茉心。

刷的一下,茉心就跪下了,“奴婢何曾沒勸過格格,只是格格堅持親自繡,而且一定要在這幾日繡好。”

“哎,即便如此,也不必急於一時,總要顧惜自己的身子才是。”瑯華惋惜的搖搖頭。

此時,跟著青櫻一起來的惢心的聲音響起,“是呀,晞月格格何不多顧念自個兒的身體呢?要說刺繡,繡房的海蘭姑娘那是一頂一的巧手,給她做不是更好?”惢心被自己的大膽嚇到了,她覆又低下頭,不敢面對青櫻探究的目光。惢心並不後悔自己的大膽,這繡品的出眾的手藝一瞧便知道出自海蘭之手。再觀此時的晞月,本就蒼白的臉色更加沒有了血色。

茉心白了惢心一眼,搶著說道:“格格說,過幾日就是福晉您的生辰,格格想著一定要把自己的心意及時送到才好!”

什麽繡娘,什麽海蘭,終究不被主子們在意,惢心赧然垂下頭顱。

瑯華似有些吃驚,“我倒都不記得了,難為晞月妹妹還惦記著!”

此時弘歷亦是自責的看著瑯華,“今日事務繁多,我也疏忽了福晉了。著海叔好好為福晉操辦吧,請個戲班來府裏唱上三天。”

瑯華聞言先是驚訝又是喜悅,最終只是穩重一笑,等待下文。

弘歷拍拍瑯華的手背:“你今年的生日我不能同你一起過了,過幾日,我就要隨大軍出征準噶爾了……”本來想頭一個告訴青櫻的,卻不想,在這種情況下,通告了所有人。

弘歷的一句話,如同炮仗般在眾人心中猛烈炸開,各自有著各自的心思。

不給眾人反應的時間,弘歷說:“晞月有福晉照顧我很放心。”

“爺……”晞月木然喚道,她知道,他是要走了!千言萬語在一躬,不知如何訴說衷腸。

“我改日再來看你。”弘歷笑著撫摸著晞月的臉龐,輕聲安慰著她,“我還有奏折要寫,你好好養著吧。”

弘歷要走,青櫻卻有些尷尬了,她不走似乎這裏沒有她留下的必要,走又顯得有些傲慢無禮。

“青櫻,還是你來替我磨墨吧。”弘歷淡定的說道,威儀雍容的語氣不容拒絕。

青櫻向瑯華行禮告退,便快步隨著弘歷離開。“準噶爾就要開戰了......”這句話的深意在這一刻被她思索,即將來臨的分別攜著難以言喻的緊張、失落、傷感與憂郁滾滾而來。

瑯華福了身子目送弘歷和青櫻離去,兩人身影遠去後,瑯華本似水含笑的容顏迅速冷了下來,目光中原有的溫婉體貼也被一分薄薄的怒意取代。當瑯華直起身時,面色和眼神又重新歸於平靜,她完美的隱藏起自己轉瞬即逝的表情,她冷淡的看著床上蒼白的晞月,縱使她不滿高晞月拿她做了幌子,可她是福晉,她可以嚴厲的教誨,但必須要像聖女一樣懷著仁愛寬容的態度。晞月一直註視著弘歷離開的方向,遲遲不收回目光,眼神中的失落難過清清楚楚的落在瑯華眼中。

“你要知道,四爺首先是大清的皇子。”瑯華波瀾不驚的語氣卻在晞月心中激起千萬重感慨,從她把自己的心靈然後是身子全部奉獻給他時她就該明白一個對女子而言冰冷而直白的現實——你永遠不可能獨占一個男人,尤其是一個皇子,他首先把大半的心分給了天下江山分給了他的淩雲壯志,其次分給了榮華名利,只留下一小半還要分給妻子還有那麽多妾侍。她高晞月能分得這府中僅次於青櫻福晉的恩寵已經應該感恩戴德了。她沒法像瑯華一樣冷靜理智,她就是不甘心,她就是希望獨占他那一點點心。

瑯華見晞月眼角含淚,放柔了語氣好言寬慰:“爺忙於正事,也不過是個把天沒來看你,你本不該打聽到爺今日早歸便上演這樣一出苦情的戲。爺寵你疼你,百忙中特特來看你一眼,若是厭你嫌你,心裏許要把你當爭寵的妒婦了。”

茉心聞言便跪下急著替主子辯白:“福晉,您這是冤枉了格格了啊!我們格格感念您多年來的照拂哪次不是盡心侍奉?”

晞月虛弱的聲音飄來:“茉心……給福晉端碗茶來……”她沒有裝病,而是夜裏起來澆了冷水又在著了風;她沒有刻意選在今日昏倒,而是上天垂憐,她能碰上爺在的日子,無論什麽時候,她希望他能來陪他一會兒,可是他牽著那個黃毛丫頭的手來的,走又走的那麽匆匆。她是逼迫了繡房的海蘭替她刺繡,那是她欠她的!

茉心退下後,瑯華覆又坐下,“哎……這府裏的女子哪個不是你這樣的心思?只是還是要自己多愛惜自己的身子。”

晞月苦笑,他都不在乎,她保重來是為了什麽?

“你特地提起我的生辰是一片好意,我心領了,但你也聽到了,爺要隨軍遠征了,你這番辛苦計較倒有些弄巧成拙了。”瑯華說的婉轉,心裏終究有些不滿晞月連聲招呼都不打就把自己拖進她單方同青櫻爭寵的鬥爭中,更遑論對方都不屑於同她一較。“你好好歇著吧,我也不便打擾了。”瑯華撫平裙擺,起身要走。

勸晞月又何嘗不是勸慰自己……她是福晉,卻是一個月未曾見過自己的夫君;他的夫君,要走了,沒有在自己耳邊旖旎細語,沒有第一時間告訴她他的重要決定;烏拉那拉青櫻,握著他的手,被他用心呵護,徒留所有人芳心破碎。

他太忙了,總有顧及不到的地方,她是福晉,她要體諒他,要做好賢內助。

回到德慎齋,瑯華疲憊的坐在略有些老舊的紅木太師椅上。蓮心捧來一份玄米花生杏仁露,“福晉累了大半天了,喝口杏仁露寧寧心神吧。”

“嗯……”瑯華接過杏仁露,握在手中沒有動口,“前些日子讓素心去定制的翼雲軟絲甲拿回來了麽?”

素心笑著說道:“好在冰蠶絲和犀牛角咱們手裏都是有的,不然光材料就要收集好久呢!昨兒就拿來了,素心姐姐先收在櫃子裏了。”

弘歷牽著青櫻離開小院,這是個連正經名字都沒有的小院,下人們都稱之為格格們的院子或者簡稱小院。青櫻三步一回頭,對院子裏圍墻中的女子有了點點同情,千呼萬喚,郎君不過稍作停留,青櫻並非沒見過大戶人家妻妾爭寵的事情,當這一切發生在自己身上是才那麽冰冷現實。

然而,年少輕狂,相信真情,相信永恒,不怕坎坷,不怕困難,不懂得背叛,不懂得人心易變。青櫻這點小小的同情,很快被弘歷將要暫時卻不知道多久的離開她而取代。濃情蜜意怎忍化作相思苦?

“砰!”青櫻失神中沒註意到弘歷突然停了下來,一頭栽進了弘歷的胸膛。弘歷圈住青櫻,幫她恢覆平衡,溫熱的指尖點上她的鼻頭,笑意中有些玩味有些寵溺更多的是喜愛,“小丫頭,走路不可三心二意,當心跌個大跟頭!”

青櫻啪的打掉弘歷的手指:“又不是小孩子了,哪裏會那麽容易摔跤!”

弘歷搖搖頭:“你若不信,便走幾步來看看。”

青櫻嘟著嘴推開弘歷,“走就走!”

青櫻忽覺得被什麽東西狠狠絆了一下,腳下一空,重心、平衡一下子亂做一團。

弘歷似未蔔先知,手臂擋在青櫻身前,恰好截住她墜落的重量。

“你絆我!”青櫻憤怒的漲紅了小臉。

“我沒有,這本就有顆大石頭,你不過一直出神沒註意到罷了。”弘歷扶好青櫻,聳聳肩膀坦然答道。

青櫻低頭一瞧,果然是塊與旁邊假山一體的石頭,設計來是為了是這條小路有江南水鄉的靈動,卻不想礙了人的腳。

“啊!”青櫻只覺淩空而起,不覺驚呼。

“我送你回去!只是你這般三心二意,不敢讓你自己走了。”弘歷橫抱著青櫻,青櫻雖嬌瘦,在他手中有如千金,珍之重之唯恐仍有閃失。“今晚我為你撫琴可好?”想起很長時間會見不到青櫻,弘歷心中便針刺一般隱隱作痛,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嗯……”青櫻攬住弘歷,能了無憂心的靠在他懷裏,是種幸福。

次日。

第一頂藍色的轎子穩穩地落在甘露寺的石階下,猶如雨過天青,在這略有些燥熱的季節裏沈穩而不煩悶,紋繡的銀線青鳥昂頭展翅充分昭示了轎子的家主非富即貴,素心輕輕掀起簾子,瑯華微微垂下眼簾,手掌一翻,指尖淡橙色的絲絹手帕拂過橙紅色的裙擺,撫平了那絲微不可查的褶皺。

瑯華下轎後擡起袖子擋住耀眼灼目的陽光,蓮心已經貼心的為她撐起一把水橙色的油紙傘。好一片晴空萬裏,瑯華心裏說道,希望一切都能一片晴好。“收起來吧。請願要心誠,既然心誠便不要這些身外之物。”蓮心略有猶豫,但還是收起了紙傘。

陪同瑯華前來甘露寺求神拜佛保平安的還有青櫻、晞月和諸瑛,同一個男人,聯系起了本毫無關系的幾個女人,她們都為了同一個心願來到甘露寺,不能送君千萬裏,就祈求自己的心意永相隨。諸瑛最後一個走出自己的轎子,她身邊的詩心見到蓮心收起了紙傘,便靈巧的收起了本已撐開一半的紙傘。晞月撇了撇嘴,便橫了一眼茉心,示意她收起紙傘,茉心略帶無辜的看了眼她的主子,無奈之下也只得收起那柄百花紙傘。青櫻扯了扯阿箬的袖子向她遞了個眼神,阿箬對青櫻的用意渾然未覺,撐著水碧色的水中白荷正興致勃勃的四處張望,她太久沒有去郊外游山玩水了,即使這當頭烈日也按耐不下她激動興奮的心情,“主子,你看,皇家寺廟就是氣派,那琉璃瓦在陽光下還閃耀著金光呢!”阿箬並非全然不懂規矩,她聲音輕細並不引人註目,而一張紙傘卻引來了素心不滿的眼光。

“有的是你沒見過的呢,穩重點,別在福晉面前失禮。”青櫻擡手用帕子擋住小半張臉,一邊用微不可查的聲音叮囑阿箬,一邊用另一只手按下阿箬撐著紙傘的手臂,“還不快收起來!”

阿箬驚覺自己撐著的紙傘在眾人之中是那麽突兀,好像連瑯華福晉都在看著她,阿箬心中忐忑嘴上卻硬,“這麽毒的日頭,人都要曬壞了......”

青櫻還未來得及斥責阿箬不懂規矩,便有個略帶諷刺的聲音飄進兩人的耳朵,“真是四爺嬌貴的心頭肉,曬一曬就要壞掉了。”

“茉心!”晞月呵道,“不得無禮!”晞月向青櫻福了下身子。

茉心斜眄了眼阿箬,便也隨著晞月懶懶的向青櫻福了下身子,之後就扶著晞月向瑯華那邊走去。

阿箬不滿的瞪著茉心的背影,“我是奴婢你也是奴婢,可是我的主子是側福晉,你的主子算哪根蔥?不就是當初擋了你找咱們爺的道麽,至於麽。”

“好了!”青櫻聽著阿箬的牢騷不由得心煩,哪來那麽多事惹人煩,“快收起傘來。整日窩在玉墨軒裏,現在見見太陽也挺好。”

阿箬皺著眉頭,“主子啊......不是我有意冒犯福晉,只是你忘了你曾經跟老爺頂著大太陽出去騎馬,回來後就曬傷了!”

“那次貪玩,在外面時間久了,難免的。”青櫻笑笑,親自收起紙傘後牽起阿箬跟在瑯華一行人身後。“你看這石階也不長,一會兒半會兒的沒事的。”

阿箬因為受到了責備而心情低落的數著甘露寺前的臺階,“73,74,75...100,101,102...107,108!”

“你碎碎念什麽呢?”青櫻暗暗捏了下阿箬的手。

“我在數臺階數啊。”阿箬眨眨眼睛,笑著說道。少女年少,一點點無聊的小事都可以讓她心情愉快,畢竟是難得出來見見郊外的花草樹木,哪怕是來紅塵之外的佛家聖地也值得她開心。

“人生有108種煩惱,而解脫煩惱的辦法最好是進人“法門”。菩薩頂的108級臺階,就代表著108個法門。塔上一級臺階,意味著跨入一個法門,解脫一種煩惱。”蓮心巧笑嫣然,在不遠處也不禁被阿箬天真爛漫的性子感染道。

“真不愧是福晉身邊的可心人,簡簡單單一句話都讓我們這些俗人受益匪淺。”晞月淺淺笑著,似有所思的回身看著身後泥瓦灰的臺階。人世間的煩惱千絲萬縷,解脫煩惱不過是俗世的癡人說夢罷了......“姐姐調教的真好,真想再多親近親近姐姐,也好多受些教化。”

“妹妹有這份心就夠了。”瑯華淡淡的點點頭,面色莊謹,在甘露寺前竟是法相莊嚴,“我們進去吧。”

諸瑛點點頭,頂替了蓮心的位置,扶過瑯華。諸瑛是瑯華本家的表妹,走在瑯華旁邊眾人也沒有什麽意見。青櫻正忙於撫慰阿箬因蓮心出風頭的不滿和嫉恨,阿箬太容易受別人的影響了,也太容易對別人的一言一行產生情緒了......

趁著青櫻不知道在同阿箬竊竊私語什麽的時候,晞月已經搶先一步頂替了素心的位置扶住瑯華的手臂。

前面的人跨入門檻,青櫻回過神匆匆跟上,發現自己已經被甩在了隊伍最後面,寺廟住持莫言已經率寺廟眾女尼相迎。青櫻拉著阿箬走入甘露寺,佛法聖音在幽幽檀香裊裊的輕薄的細煙中每一個音節都如扣在人心之上,比在寺廟外時更加清晰,真正蕩滌了人心中的每一縷煩憂。這一瞬間,莫名其妙的,青櫻不再介懷即將與弘歷的分別的日子,她的生命才開始了沒多久,會像這佛家柔音一般緩緩流淌下去,在這綿長的人生中她同弘歷還有幾千幾萬個日日夜夜,而她的弘歷將相之才,霸占弘歷的日子太自私了,她會心懷驕傲的在原本自私的日子裏等待弘歷。

青櫻沈浸在超脫俗世的音樂中時,莫言已經引著瑯華等人進入了大雄寶殿。青櫻默默吐了吐舌頭,快不跟上,真是失禮了。青櫻在大雄寶殿中悄悄的擠到瑯華身後,在瑯華上香後接過一位年輕女尼手中的檀香,恭敬的跪在大日如來的金身面前默默祈禱。

瑯華代表眾人向甘露寺捐了一大筆香油錢後,眾人離開大雄寶殿。

“福晉、側福晉和諸位格格也累了,不如先到寺廟後的廂房裏稍作歇息,廚房為大家準備了素齋。”莫言雙手合十,施了一禮便離開了。

莫言離去時正好遇上四下游覽的青櫻,莫言望了眼青櫻閃閃發亮的眼眸,似曾相識,“逆風如解意,容易莫摧殘。”

“大師?”青櫻貝齒一露,對莫言的話有些不解。

“施主面善,小尼不過多嘴一言,切莫掛心。”莫言施禮後冷漠的離開。

“真是個冷漠的怪人!”阿箬朝著莫言的背影撅著嘴。

“莫要胡言亂語,大師面冷心熱。”青櫻笑著眨眨眼睛,拉著阿箬跟上眾人。

青櫻走到廟後的廂房,這裏僻靜清幽,靜謐的不受住殿的影響。瑯華、諸瑛和晞月正圍著一張石桌坐成一圈,恰給青櫻留了一個座位。而素心似乎在唱歌,隔著遠,青櫻和阿箬聽不清楚。

直到青櫻由阿箬扶著端正的坐下,心裏訝異,卻終究面色如常。反觀阿箬,未受過青櫻一樣的教育,什麽事情都寫在臉上。

“一夜落雪未滿,北風急;千裏迢迢,一心相系;融化夢,塞上吹羌笛;戰非罪,烽火燒幾季;今夜關山雪滿,北風急;千裏迢迢兮心相系......”

素心的歌聲猶如空谷傳響,沒有伴奏仍是餘音裊裊讓人回味無窮。

“這不是......”素心唱完最後一句阿箬就忍不住脫口而出,一句話未說完,青櫻已經拉住她阻止她繼續說下去。

“確實好生耳熟......似乎......不久前就聽過......”晞月笑的溫婉。

“昨日夜裏的歌聲!”茉心忽然明白過來,激動的脫口而出。

青櫻抿著嘴,不知道怎麽開口。昨日弘歷送她回房間,兩人覺得房間裏有些壓抑,便攜手來到倚月水榭,想不到高處清風送音,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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